鴻：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 （上）

這本書是公司的小伙伴所推薦，他在看完我寫的讀書心得後（”我們最幸福”，關於北韓的故事），覺得我應該會想看近代中國的故事，所以強烈推薦這一本，的確很好看。

本書不是小說，內容非常紮實，足足有450頁之多，從1894年的滿清末年寫起，直到1978年作者出國留學為止（有四分之三是在寫共產黨治理下的中國）；利用三個女人的故事（姥姥、母親與作者），刻劃出近代中國的動盪與血淚史。作者用平實的敘事手法，寫出一個又一個市井小民的故事（也有一些政府高幹的故事），雖然無意傳達太多的知識點，卻比歷史課本上的知識豐富許多，一些以前不理解的歷史片段（從國民黨的角度）突然都變得非常合理。不過，這樣的書非常難寫心得，因為他沒有列表式的重點需要去記憶或傳達，許多故事之間看似毫無關係，卻又千絲萬縷彼此呼應；更重要的，引起每個人感嘆或是深有所感的點都不盡相同，我喜歡的或是我認同的情節，可能其他人一點感覺也沒有，反之亦然；時間或空間不同，得到的感想也不一樣，所以以下只是我此時此刻此地的分享。

姨太太跟我想的很不一樣

對姨太太(妾)的認識，大概停留在王永慶或張榮發的大房、二房、三房或是四房。不論是哪一房，幾乎都可以與夫人分庭抗禮，甚至還掌握了經濟大權（至少分得了很多遺產）。書中的姥姥第一次婚姻嫁給了一個軍閥做姨太太，我才知道舊中國的姨太太地位非常非常低，只要夫人一句話，就可以決定妾的生死，基本上姨太太的地位跟僕人或丫嬛沒有太大的區別。所以，舊中國的好人家女孩沒有特殊原因，不會輕易做別人的妾。換言之，姥姥在其父親的安排下做了人家的妾，她的一生註定相對悲慘。

姨太太已經是悲慘的代名詞了，偏偏她的老公還是個軍閥。在民國初年，軍閥還可以橫著走，但在國民黨統一中國之後，軍閥已經完全失勢，失去了所有的權力，姥姥曾經短暫享有的富貴也轉眼成空。幸好她生了一個女兒，生活還有個盼望（故事也才得以延續）。

走馬燈似的換政府

在動盪的年代，政權的交替比翻書還快，尤其是東北。清朝滅亡之後，國民黨短暫控制了東三省(我們的地理說是東北九省)，但實際掌權的是軍閥；後來日本人成立了偽滿洲國，人民不知道該效忠溥儀還是日本天皇；很快地中日戰爭爆發，在受夠了日本和偽滿洲國的壓迫之後，人民轉而支持當時的國民黨政府；抗戰結束，更慘烈的國共內戰卻緊接而來。戰禍頻仍，人民肯定是最痛苦的一群，但是，同樣是對日抗戰，還面臨著”選邊站”的問題。你是幫國民黨打日本呢？還是幫共產黨打日本？目的看似相同，結果卻很不一樣。在共產黨統一中國之後，許多舊檔案都被翻出來批鬥，當初選錯了邊就只有被批鬥的份；一開始站到了正確的隊伍，就是忠貞的黨員，仕途會一路順遂(但事後看來也只是暫時順遂，仍然逃不了被批鬥的命運)。總之，覆巢之下無完卵，更何況這個巢還被翻了又翻好幾次。

充滿猜忌的社會氛圍

不得不說，毛對控制人民很有一套。他把自己塑造成至高無上的人格，讓所有中國人民崇拜他、景仰他，完全聽從他的指導，但政治上藏污納垢，特別是要打倒自己的政敵，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時，必然有許多見不得人的骯髒事需要處理。這時就出了許多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二流人才，他們刻意製造模糊、製造恐懼、製造矛盾，讓人民無所適從。為了爭權奪利，當權者發起了無數政治運動，塑造了無數「階級敵人」。不論你是不是忠貞的黨員，不論你對國家有沒有貢獻，也不管你是否真的有犯錯，只要我想打倒你，你就是階級敵人，就是黨的罪人。但國家沒有完善的司法體系，所有的”審判”都由人民發起，全民監督你的所作所為，因此所有的批鬥最後都淪為個人慾望的發洩。今天我批鬥你，明天我可能就被其他人批鬥下去，整個社會充滿了猜忌與不信任。

我記得中學的歷史課本裡有文化大革命的四人幫，把整個中國攪得翻天覆地；我那時不清楚這四個人的身份地位，只知道江青是毛的老婆。作者說：「哪裡有什麼四人幫，根本就是五人幫，那四個人只是毛的打手而已」。在毛死後一個月內，四人幫死的死、逃的逃，瞬間倒台就是最好的證明。問題是，所有人都知道文革是毛一手造成的，但沒有人敢質疑他，只好把矛頭指向枱面上的四人幫，而毛仍然享有他如神人一般的地位。進入現代社會，有類似狀況的國家與公司依然存在。明明是一把手該負的責任，過錯卻全部推給手下的代罪羔羊，反正少了這批打手，還有另外一批人可以遞補上來。就這樣，真正該負責任的人繼續高高在上，而且所有荒誕不羈的政策與規定仍然持續下去，只是換了另外一批人來執行。

～Wild Swans: Three Daughters of China～